東門朝日
初過端午的某個午後，街道上只剩幾個垂頭喪氣的行人，
一隻大黃狗懶洋洋的趴在路邊的楊柳餘蔭下，
就連楊柳也展現出一種病懨懨的姿態，
東門朝日靜靜地走在街上，
靜的像一道察覺不出的陰影，
他走過拱橋，穿過小巷，看似漫無目的四處閒逛，
但如果你觀察的夠仔細就會發現，
其實他正以一個不規則的環形路徑慢慢地接近一座酒樓．
這是東門朝日在當上殺手頭幾年養成的習慣，
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習慣之一，
當東門朝日與某人約定碰面時， 他總是會提早到約定地點的附近踩盤子，
今天他要與一位墨者在酒樓碰面並接收情報，
就在這個小酒樓的二樓，
他最終站定在小巷子口的陰影裡，看著那位墨者走進小酒樓．
市集裡的小酒樓毫不起眼，
但自釀的『七里香』卻是全縣最有名的，
酒樓裡滿是買醉客，
他緩步走上二樓看到墨者挑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
東門朝日的嘴角浮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他卸下腰間的配劍，輕輕的將劍橫放在桌上，
刻意地坐在一根梁柱的後面，
然後向店小二要了一壺鐵觀音。
墨者自稱青蚺*，已潛伏在苗疆將近二十年，
每年此時皆會藉故離開苗疆潛入中原將蒐集的情資交予門主玄之玄*，
在苗疆*的生活枯燥而乏味，蒐集情報更不是件寫意的工作，
於是酒成了青蚺日常生活裡唯一的一點小慰藉，
桌上的七里香頃刻間已少了將近半壺，
青蚺帶著微醺的雙眼看著東門朝日，
抓起盤子裡的雞腿咬了一大口再用一整杯的酒將雞肉沖下肚，
他用殘餘的雞腿指著東門朝日，
「我不懂，為何門主這兩年總是派你來與我接頭？以前都是門主親自來取走這些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珍貴情報？」
「門主事務繁重，請體諒。」東門朝日淡淡地道，
「門主從來都閒不下來，這麼多年來幾時見他鬆懈過，區區一個尚同會能耗費他多少精神？」
「要我說啊，該不會是你們這些後進的門生辦事不力，惹的門主甚麼事都得自己來吧？」
「也許，所以…苗地報告？」東門朝日對青蚺的嘲諷也視若無睹，
「年復一年蹲在苗疆這個荒蠻之地，為門主盡心盡力從無怨言，為了什麼？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調回門主身邊，繼續墨家的大業。」
青蚺對於東門朝日的冷淡毫無所覺，揮舞著手上的雞腿繼續口沫橫飛地抱怨他滿肚子的苦水．
東門朝日五指輕彈著桌上的劍柄，看著眼前這名墨者，看著他停不下來的抱怨，毫無節制的酗酒， 那當下他理解了來自門主玄之玄的密令，
這件事勢在必行，等到青蚺終於拿出三卷蠟封的卷軸並交代了所有關於苗疆這一年來的情勢變化，東門朝日的手指也同時停止了敲擊。
青蚺仍然毫無所覺，又替自己斟了一大杯酒，他拿起酒杯對著東門朝日說，
「過兩天我要親自去找門主，要門主把我調回中原，有我在門主就不需要那麼勞心勞力了。」接著仰頭欲飲，
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破空之聲，
青蚺發現舌尖上的七里香似乎沒那麼香了，
酒水裡，滲進了一絲血腥味，
他想看看酒杯裡的酒到底怎麼回事，但他發現他的視線也慢慢模糊了，
他想問問坐在對面的師弟怎麼回事，卻發現他正拿著一塊布擦拭著劍尖，
最後他想到了老家的父母，老家的弟妹，
想到了老家臥室裡那張一躺上去就嘎滋作響的破木床，
現在他願意拿酒窖中所有的七里香去換取再一次躺在那張木床上的機會，
只是現在他的眼皮好沉重，他好想再聽一次門主對於他努力成果的讚美，
可是門主沒有來…
東門朝日將劍還鞘，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元放在桌上，
他知道店小二會在銀元的底部發現上面蝕刻了一個小小的『間』字，就在底部的右側，
然後他會處理這位曾經嗜酒如命的師兄，並將這個秘密埋在心裡，或許還會想個辦法獨吞這錠銀元寶，畢竟住在巷底的那位仵作也酷愛杯中物，
他一翻身越過窗檯落入酒樓旁的小巷內，
身形慢慢地消逝在暗巷中。
東門朝日不喝酒，不近女色，不愛錢財，甚至不怎麼吃肉，
生平唯一的嗜好就是欣賞死亡，
換個方式說，他喜歡觀察生命力緩緩流逝那一刻間死者的一切變化，
對他來說這個世界的組成簡單，清楚，明確，
掌管權力的人命令有能力的人，有能力的人奴役弱小的人，
他的劍殺的死的就是弱小的，殺不死的就是掌權的，
但在生與死之間有一個模糊地帶，
東門朝日無法了解，也無法體會，
這讓他感覺非常的困惑，
困惑引發了疑問，疑問帶出了好奇，於是他主動向玄之玄請纓接下組織裡所有見不得人的工作。
如此他才有更多的機會觀察死亡，才能更近距離的觀察死亡，
今日正午他又仔細地觀察了一次，收劍入鞘的那瞬間似乎體悟了些甚麼卻又好似一無所獲，
或許…或許下次會有所不同，或許參悟生死的佛門子弟在面對死劫的時候會更處之淡然，像是門主的那位師侄俏如來？
也或許是瀟灑無懼的武者，像那位武林的後起之秀劍無極能給他一個答案？
他得回去再問問門主甚麼時候指派下一個任務，他快等不及了…
註解：
*青蚺－墨家門人，為玄之玄的門徒，潛伏於苗疆，從事情報蒐集。（新創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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